济南城的城门在黎明中缓缓开启,两万山东军将士身着备倭兵的号服,悄无声息地列成纵队。
黄狗儿勒着马缰走在最前头,长刀被他用布裹得严严实实,只露出个刀柄。林大虎紧随其后,肩上扛着杆长枪,枪尖上挑着面褪色的备倭兵旗。
“我说狗儿,” 林大虎凑近他身边,压低声音问道,“你真就带两万弟兄?温承宇再糊涂,沧州城也不至于连像样的守军都没有吧?”
黄狗儿回头冲他咧嘴一笑,露出两排白牙:“大虎哥,你忘了咱们带回来多少备倭兵?总共才一万六,要是凑三万去诈城,傻子都能看出不对劲。”
他拽了拽身上的号服,布料磨得发亮,“再者说,我早让斥候探过了,温承宇带走主力后,沧州城里就剩些新募的民壮,撑死了一万守军,还多半是些没见过血的庄稼汉。”
林大虎还是有些不放心:“可城门守军不查吗?咱们这口音,一开口就露馅。”
“所以才让弟兄们都学备倭兵说话。”黄狗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里面裹着几块咸肉,“你想啊,这些备倭兵本就是济南子弟,回家待了些日子再回沧州,带点家乡味儿的口音才正常。再说了,咱们手里有温承宇那封催兵信,就说大帅怕朝廷怪罪,特意让咱们赶回来的。”
队伍行至山东与沧州交界时。黄狗儿让弟兄们原地休整。
路边的庄稼地里有个满脸皱纹的老汉,见他们穿着备倭兵的衣服,忍不住念叨:“你们这些兵娃子,前些日子不是刚回山东吗?怎么又折回来了?”
“老人家,这您就不懂了。”黄狗儿蹲在地上解释道,“朝廷的命令,咱做小兵的哪敢违抗?温大人催得紧,说是要带咱们去打幽州呢。”
他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塞过去,“麻烦您指个路,我们有点迷路了,耽误了时辰,小的们可要挨鞭子。”
老汉掂了掂银子,眉开眼笑地加了把劲:“放心,没走错,往西走就行。说起来,你们山东那边是真不错,我那外甥在济南府种地,分了五亩水浇地,前些日子还托人捎信说,今年的麦子够吃三年了。”
黄狗儿心中一动,故意叹气道:“可不是嘛,家里日子好过了,谁愿意出来打仗?可温大人说了,不回来就是逃兵,要杀头的。”
再次出发时黄狗儿低声道:“按计划行事,记住,进城后先控制东西两座粮仓,再去府衙拿人。”
沧州城门的守军果然盘问得不严。一个留着山羊胡的队正拿着温承宇的信看了半天,又瞅了瞅队伍里几个眼熟的备倭兵,嘟囔道:“怎么就回来这么点人?温大人不是说让黄承天把人都送回来吗?”
“队正老爷有所不知,” 黄狗儿上前一步,故意操着半生不熟的济南腔,“家里刚分了地,好多弟兄都不愿来,黄帅好说歹说才凑了这些人。您看,这不是怕误了军机,连夜就赶来了?” 他偷偷塞过去两锭银子,“弟兄们一路没合眼,您行行好,赶紧让咱们进城歇脚。”
队正掂着银子,脸上的疑虑消了大半,挥挥手就让人开了城门。两万将士鱼贯而入时,黄狗儿特意留意了城墙上的守军 —— 果然如斥候所说,大多是些面黄肌瘦的民壮,手里的刀枪都锈迹斑斑。
“小黄,真进来了!” 林大虎兴奋地低呼,按捺不住要挥舞手中的长枪。
“别急。” 黄狗儿按住他的胳膊,“等摸清了情况在动手。”
午后的沧州城渐渐热闹起来,街上的百姓见了备倭兵,非但不害怕,反倒有不少人凑上来打听山东的事。一个卖菜的老妇人拉着黄狗儿的袖子问:“兵爷,你们山东真的人人都有地种?我那儿子在济南当兵,前阵子写信说分了三亩地,我还当他哄我呢。”
“大娘,这还有假?” 黄狗儿蹲下身帮她把菜摆整齐,“章丘县的李老汉,去年还讨饭呢,今年就盖起了瓦房。要是山东兵拿下沧州,肯定也给您家分地。”
老妇人听得眉开眼笑:“可别像温大人那样,就知道征粮。”
夜幕降临时,早已潜伏在各处的山东军将士同时动手,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控制了粮仓和城门。林大虎带着人直奔府衙,守门的卫兵刚要呼救,就被他一记手刀砍晕过去。
“都不许动!” 黄狗儿一脚踹开正堂的门,只见沧州县令江陵正对着地图发呆,身边还站着个佩刀的将领 —— 正是守城的吴江。
吴江见状就要拔刀,被黄狗儿抬手一箭射穿了手腕。
“这位将军,别费劲了。” 黄狗儿走上前,扯掉身上的备倭兵号服,“沧州城现在是咱们的了。”
吴江捂着流血的手腕,恶狠狠地瞪着他:“你们......你们是山东军!”
江陵县令倒是镇定,扶了扶官帽道:“老夫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。温承宇把主力带走,沧州就是座空城,黄承天若是不打过来,反倒怪了。”
“县令大人是个明白人。” 黄狗儿示意亲兵松绑,“只要您归顺山东,咱们保证不动沧州百姓一根汗毛,您还接着当您的县令。”
县令却猛地拂袖:“我乃大虞命官,岂能屈身事贼?” 他从怀里掏出枚印信,往案上一拍,“要杀要剐悉听尊便,想让我归顺,痴心妄想!”
林大虎气得就要动手,被黄狗儿拦住。“大人有骨气,黄狗儿佩服。”
他弯腰捡起印信,塞回县令手里,“沧州百姓需要您这样的官,可您这身骨气......” 他冲亲兵挥挥手,“送县令大人出城,给足盘缠,让他走吧。”
县令愣住了,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。他深深看了黄狗儿一眼,转身就走,自始至终没再回头。
吴江见县令宁死不屈都能被放走,眼珠子一转,也梗着脖子喊道:“我乃朝廷命将,岂能降你这反贼?要杀便杀,我吴江绝不皱一下眉头!”
黄狗儿冷笑一声,眼神陡然变得凌厉:“吴将军,别学样了。文官有骨气,我敬他三分,放他走是成全他的气节。你是武将,掌着兵权,不降就是叛兵,留着你就是祸害,不降?那就死!”
这话一出,吴江脸色瞬间煞白,刚才那股硬气荡然无存,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连连磕头:“将军饶命!小将愿降,小将愿降啊!”
黄狗儿看着他这副前倨后恭的模样,心中一阵厌恶,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,留着终究是个隐患。但他脸上却不动声色,淡淡道:“早这样不就省事了?起来吧,现在去集合你的部下,劝他们放下武器归顺,只要你办得妥当,我可以留你一命。”
吴江喜出望外,连忙应道:“多谢将军不杀之恩!小将这就去办,这就去办!”
看着吴江连滚带爬出去的背影,林大虎不解地问:“狗儿,这种人留着干嘛?刚才就该一刀宰了他。”
黄狗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:“现在还不能杀,他熟悉守军情况,用他劝降能省不少事。等把他的用处榨干了,再处理也不迟。”
三更时分,沧州城的谯楼上升起了山东军的旗帜。
林大虎指挥着士兵,打算第二日就给城内百姓解释下这城池易主的事,想来有之前的铺垫,此事总归不会困难。
黄狗儿站在城头,从怀里掏出封信,自顾着说道:“得给大帅报个信,就说沧州拿下了。对了,让斥候盯着幽州方向,别让温承宇抄了咱们的后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