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江畔,水汽像一匹湿漉漉的锦缎,裹着两岸的芦苇荡。
周铭谅的五万大军在江滩上扎下连绵十里的营寨,青灰色的帐篷边缘还凝着晨露,被初升的太阳照得亮晶晶的。
江面上泊着百十来艘战船,船头的铁锚链浸得发乌,却在水波里泛着冷光。
“头领,斥候回报,长沙城里的守军这几日都在加固城墙。” 周岳大步走进中军帐,“赵业平那老东西,把城外的民房都拆了,说是要清出射界。”
周铭谅正对着江西舆图出神,闻言抬头笑了笑:“他倒谨慎。” 指尖划过南昌府的位置,“拿下江西全境后休整了半个月,粮草攒够了,新兵也练得差不多了,是时候再往前挪挪脚。”
“听说山东黄承天已经开始对冀州沧州府动手了,我也不能拘泥于这一州之地。”
帐外传来脚步声顿了下,来人正是李闯,听到黄承天的名字,李闯有些恍惚。
理了理心神之后,李闯掀帘而入,手里捧着本花名册:“头领,各营兵力清点完了。薛羽的东路军一万二,周岳的西路军一万五,我这中路军一万三,再加上水军和亲兵营,正好五万整。”
“都是能打的?” 周铭谅接过花名册翻了翻随口问道。
“不敢说个个以一当十,”李闯咧嘴笑了,“但至少比南昌府那些守军强得多。上个月演练攻城,弟兄们搭云梯的速度比在吉安时快了两成。”
正说着,帐外传来轻摇折扇的声响。邓正明一身青衫,踩着晨光走进来,手里还提着个锦囊:“头领,刚收到松江来的信,家父说愿意再送两千石粮过来。”
周铭谅起身相迎:“又要劳烦邓老先生了。” 他转向李闯,“这位便是邓正明先生,松江邓家的嫡公子。”
邓正明拱手笑道:“李将军不必多礼,久闻将军在吉安府半日破城的威名。”
李闯摸着后脑勺嘿嘿笑:“那都是头领调度得好。倒是先生,九江那把火放得真妙,听说王应年到死都想不通,您怎么知道他粮仓藏在风波洲。”
“不过是查了十年的水文志罢了。” 邓正明打开锦囊,里面是几张长沙城的详图,“天下大乱之初,我就瞧着朝廷不对劲。周头领在江西举义时,我刚把家里的船坞改成军工坊,索性带着造好的十五艘战船投奔而来。” 他指尖点在图上的水门,“家父总说我不务正业,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,偏要提着脑袋干这等事。”
周铭谅拍着他的肩膀:“若不是先生倾尽家财打造战船,咱们哪能这么快拿下九江?更别说您那套轻徭薄赋的法子,现在江西的百姓,哪个不念叨邓先生的好。”
李闯这才细看那些详图,连城头每座箭楼的间距都标得清清楚楚:“先生这图……”
“是让细作混进长沙城画的。” 邓正明收起折扇,语气沉了些,“赵业平有两万守军,都是辽东退下来的老兵,手里的刀可比南昌府那些花架子锋利多了。”
三日后的黎明,攻城战打响。赵承祖果然老辣,没等周军靠近城墙,城头上的投石机便已启动。巨大的石块呼啸着砸向周军阵中,李闯身边的两个弟兄躲闪不及,瞬间被砸得血肉模糊。
“撤回来!” 周铭谅在后方挥剑示意,眉头拧成个疙瘩,“赵承祖这投石机的射程,比咱们预估的远了五十步。”
邓正明站在高处观望,忽然对身边的传令兵道:“告诉薛羽,让他带弓箭手到左侧土坡,压制城头上的投石机手。”
薛羽得令,立马带着两千弓箭手抢占土坡。箭矢如飞蝗般射向城头,投石机手纷纷躲避,攻势顿时缓了下来。
“先生这招管用!” 李闯看得眼睛发亮。
邓正明却摇头:“只是权宜之计。赵承祖很快会调盾牌手过来,咱们得换法子。” 他对周铭谅道,“头领,可还记得九江那招?”
周铭谅眼睛一亮:“先生是说……”
“今夜让周岳带五千人佯攻东门,” 邓正明指着沙盘,“李将军率三千精锐,从侧翼浅滩登陆,直取城西。那里城墙是十年前修的,根基不如别处结实。”
李闯摩拳擦掌:“末将领命!”
周岳却有些不放心:“城西水浅,战船靠不了岸,弟兄们得蹚水过去,要是被发现了……”
“所以才要周将军的佯攻足够逼真。” 邓正明微微一笑,“最好让赵承祖以为,咱们今夜就要从东门破城。”
夜幕降临时,东门突然响起震天喊杀。周岳带着人扛着云梯猛攻,火把把半边天都照亮了。赵业平调了大半守军去东门支援,却留了后手,在城墙各处都安排了精锐值守,严防死守。
与此同时,李闯带着三千弟兄悄悄摸到城西浅滩。江水刚没过膝盖,冰凉的河水浸得人骨头疼。他咬着牙低声道:“都给我稳住,谁也不许出声!”
摸到城墙下时,守城的士兵并未打盹,反而警惕地来回巡逻。李闯做了个手势,弟兄们迅速架起云梯。他第一个爬上城头,宝刀一挥,将两个士兵砍翻在地,可周围的守军立刻围了上来,刀光剑影瞬间交织成一片。
“杀!” 三千精锐如潮水般涌上城头,与守军展开激烈厮杀。李闯一路砍杀,忽然撞见个披甲老将,正是赵承祖。
“好个偷鸡摸狗的伎俩!” 赵业平怒吼着挥刀砍来,刀锋带着呼啸的风声。
李闯举刀相迎,两刀相撞,震得他虎口发麻。“老东西,识相的就投降!”
“我赵业平在辽东杀了十年鞑子,岂会向你们这些反贼低头!” 赵业平的刀沉力猛,招招不离李闯要害,防守更是密不透风,让李闯难以找到破绽。
两人你来我往斗了数十回合,依旧难分胜负。城下的周军一波又一波地发起攻势,却都被赵承祖指挥的守军击退。城头上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,双方伤亡都极为惨重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转眼已到深夜。周铭谅在后方看着久攻不下的城池,眉头紧锁。他对身边的邓正明道:“先生,赵业平这老东西确实有两把刷子,这般严防死守,再拖下去对我们不利,将士们已经疲惫不堪了。”
邓正明也望着城头的激战,点了点头:“头领说得是,继续耗下去没意义,不如先撤军,调整战略再做打算。”
周铭谅深吸一口气,下令道:“鸣金收兵!”
清脆的收兵声在夜空中响起,正在攻城的周军听到号令,缓缓撤退。赵承祖站在城头,望着退去的周军,松了口气,身上的战袍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