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朝结束后,文武百官陆续离开大殿。
赵彦追上先行的林筑恒,语气仍有不甘:“林大人,陛下虽派了钦差,却只给陆承钧十日期限,若他真在十日破城,岂不是让他洗脱嫌疑?”
林筑恒脚步未停,淡淡道:“赵大人,陛下此举才是高明。十日之内,陆承钧若破城,可解沧州之围;若不破城,正好借机召他回京查问。无论结果如何,朝廷都握有主动权,这才是平衡之道。” 赵彦细细思索,终是明白了永昌帝的深意,不再多言。
邓正阳离开皇宫后,没有丝毫停留,当天便收拾好行李,从客栈牵出马匹,悄悄离开了洛阳城。
沧州城外的朝廷军大营,中军帐内的烛火忽明忽暗,映着陆承钧惨白的脸。
他手中紧攥着永昌帝的圣旨,“十日破城,否则回京述职” 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指尖发麻。传旨太监早已离去,帐内只剩下他与杨九灵两人,空气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。
“陆大哥……” 杨九灵看着陆承钧紧握圣旨的手青筋暴起,声音带着一丝颤抖,“陛下怎么会突然给您下这样的死命令?这分明是有人在陛下面前说了坏话,是不是黄承天的阴谋啊?”
陆承钧缓缓抬起头,眼中布满血丝,语气带着一丝疲惫,却异常笃定:“你说得对,这必然就是黄承天的阴谋。他知道咱们粮草不足,士气低落,打不了硬仗,所以才在背后搞小动作,让陛下对我产生疑心,逼我在十日之内攻城 —— 他就是想让咱们在这场必败之战中损耗兵力,好彻底解沧州之围。”
他顿了顿,眼神变得锐利起来:“我不知道黄承天是怎么做到的。但他这招反间计,真是够狠的!”
杨九灵猛地一拍桌子,怒气冲冲地说道:“将军,这太冤枉了!您为朝廷出生入死,平定北狄,如今却被反贼如此污蔑,被陛下怀疑!末将这就回京,面见陛下,向陛下禀明真相,揭穿黄承天的阴谋,让陛下收回成命,允许您继续围城!”
说着,他就要转身往外走,却被陆承钧伸手拦住。
“九灵!” 陆承钧的声音低沉却有力,“你不能去。”
杨九灵不解地看着他:“陆大哥,为什么不能去?难道您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冤枉,看着咱们的士兵白白牺牲吗?”
“我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士兵牺牲,而是不能让你去冒险。” 陆承钧摇了摇头,语气带着一丝无奈,“陛下如今对我疑心极重,你是我的副将,若你此时回京上书,只会让陛下觉得咱们是在串通一气,不仅救不了我,反而会让你也陷入嫌疑,甚至可能连累你的家人。”
他走到舆图前,手指落在沧州城的位置,语气沉重:“而且,君无戏言,陛下既然下了圣旨,就绝不会轻易收回成命。我若抗旨不遵,只会坐实‘勾结反贼’的罪名,到时候不仅我会被治罪,这十八万大军也会陷入混乱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杨九灵看着陆承钧坚定的眼神,知道他说的是实话,却依旧不甘心:“可陆大哥,十日之内破城根本不可能!这黄承天粮草还又有很多,咱们的士兵刚经历两场失利,士气低落,强行攻城,只会让士兵们白白送死啊!”
“我知道。” 陆承钧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再睁开眼时,眼神已变得决绝,“但我们是朝廷命官,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,就算明知是死,也不能抗旨。现在咱们要做的,不是抱怨,也不是反抗,而是想办法让这场必败之战的损失降低到最低。”
他走到案前,铺开一张白纸,拿起笔,开始草拟攻城计划:“九灵,你过来,咱们好好谋划一下。
第一,明日起,每日只派三万兵马攻城,分早、中、晚三次,每次一万,轮流进攻,避免士兵过度疲劳,也能减少伤亡;
第二,攻城时以佯攻为主,重点攻击西门和南门,吸引山东军的注意力,不要真的强行登城,减少无谓的牺牲;
第三,派五万兵马驻守粮道和大营,确保粮草安全,同时也是为了保留实力,万一攻城失利,咱们还有撤退的资本;
第四,密切关注沧州城内的动向,若发现黄承天有出城反击的迹象,立刻下令撤退,不要与他们正面硬拼。”
杨九灵凑到案前,看着陆承钧草拟的计划,眼眶微微发红:“将军,您这是…… 在用佯攻应付陛下的圣旨,为的就是尽量减少士兵的伤亡啊!”
“没错。” 陆承钧点头,语气带着一丝苦涩,“可我心里清楚,就算这样,十日之后,我也大概率拿不下沧州 —— 到时候,罢官夺职是轻,怕是还要背上‘通敌’的嫌疑。”
他放下笔,目光落在杨九灵身上,眼神突然变得郑重:“九灵,如今贺大哥与萧兄弟正率军平江西?若我倒了,这沧州前线的将位,大概率会落到你身上。”
杨九灵一愣,连忙道:“陆大哥,您不会有事的!末将绝不相信您会被治罪!”
“别自欺欺人了。” 陆承钧摆了摆手,语气带着几分怅然,“我了解你,你有谋略,做事也稳妥,守成有余,可唯独应变太差 —— 一旦战场出现突发情况,你容易慌神,这是领兵打仗的大忌。”
他起身走到杨九灵身边,拍了拍他的肩膀,一字一句地叮嘱:“若真到了那一步,你接掌兵权后,记住三句话:
第一,不到万不得已,绝不要主动攻城,沧州城不是短期能拿下的,围而不攻耗粮草,才是咱们的优势;
第二,若黄承天派人袭扰粮道,优先保粮,而非追敌 —— 没了粮草,再多兵马也没用;
第三,若遇到看不懂的战局,多听老兵的建议,他们比你更懂战场的凶险,别总想着凭一己之见定策。”
这些话,没有官场的客套,全是陆承钧多年领兵的经验之谈。杨九灵听着,眼眶愈发发红,用力点头:“末将记住了!陆大哥,您放心,就算您真的回京,末将也定会守住这十八万大军,绝不让您的心血白费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