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中旬的济南,连日暑热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夜雨浇透。亥时末的帅府后宅,灯火通明如白昼,丫鬟仆妇们端着热水、布巾穿梭其间,脚步轻缓却难掩焦灼。正屋之内,稳婆的低声安抚与江秀压抑的痛呼交织在一起,透过窗棂飘向廊下,让立在雨中的黄承天攥紧了拳头。
自江秀怀有身孕,黄承天便推掉了半数晚间议事,每日必到后宅陪伴。今夜这场雨下得急,江秀的胎动也比预产期早了两日,他守在廊下已近两个时辰,青色官袍被雨丝打湿了边角,却浑然不觉。
韩明璋撑着油纸伞站在一旁,刚想劝他避雨,便听得正屋内传来一声清亮的啼哭——那哭声穿透雨夜,脆生生地撞进众人耳中。
“生了!生了!是位公子!” 稳婆喜气洋洋的声音紧随其后。黄承天猛地推门而入,不顾屋内的血腥味,快步走到床边。
江秀虚弱地靠在床头,额上满是汗珠,见他进来,勉强挤出一丝笑容;襁褓中的婴儿被稳婆抱在怀中,小脸皱巴巴的,却睁着一双乌亮的眼睛,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。
“夫人辛苦。” 黄承天握住江秀的手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他从未在战场上有过这般紧张,此刻看着怀中小小的生命,心中满是柔软——这是他与江秀的第一个孩子,也是他在这乱世中最珍贵的牵挂。
麟儿降生的喜讯,如同长了翅膀般,一夜之间传遍济南城。次日天明,帅府门前便排起了长队,官员、将领、乡绅纷纷带着贺礼前来道贺,连街头巷尾的百姓都自发燃放鞭炮,为这位小公子的诞生庆贺。消息顺着驿道向外扩散,短短三日,黄承天麾下各州的将领便陆续传来贺电与贺礼。
并州治所内,张温辽正与萧如意(杨如意)巡查军备,得知消息后,当即停下手中事务。
“杨校尉,你看这喜事!” 张温辽拿着捷报,笑得合不拢嘴,“大帅盼这孩子盼了许久,如今麟儿降生,真是天佑我军!”
萧如意眼中也满是笑意,他虽入营时日不长,却早已感受到黄承天势力的凝聚力。两人当即商议,由张温辽备下产自并州的上好玉佩与骏马,萧如意则命人绘制一幅《百子图》,派亲信快马送往济南;同时写下拜帖,言辞恳切地恭贺黄承天得子之喜。
豫北安阳城,王破军正在与幕僚商议农耕之事,听闻喜讯后,当即拍案而起:“好!真是天大的喜事!” 他出身行伍,不善言辞,却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把嵌宝石的匕首——那是他当年平定叛军时所得的宝物,本想留给自己的儿子,如今却毫不犹豫地作为贺礼送出。
驻守汉中的展涛,则将汉中特产的良马驹与百年人参打包,派专人护送前往济南,贺帖中还特意提及,愿为小公子挑选最烈的战马,待他长大教他骑射。
亳州的沐冠军,更是别出心裁。他知道黄承天素来重视农耕,便将亳州最肥沃的百亩良田作为贺礼,立下文书,划归小公子名下,贺帖中写道:“愿小公子日后如这良田般,根深叶茂,福泽绵长。”
最热闹的当属扬州。林大虎与黄狗儿正忙着整顿军务,准备几日后进军通州,得知消息时,两人正在军营中吃早饭。“哥有儿子了!” 黄狗儿手里的饭碗“哐当”一声落在桌上,猛地站起身,兴奋得满脸通红,“不行,我得回济南去!我要亲自给大侄子贺喜!”
林大虎也笑着点头:“理当如此。扬州这边已基本平定,剩下的军务交给副将便可。大军还有五日才开拔通州,你快马加鞭,往返时间足够。” 他沉吟片刻,补充道,“我备些扬州的特产云锦与胭脂,你带给江秀夫人。”
两日后,黄狗儿便骑着快马赶到了济南。帅府内,黄承天正抱着婴儿,在院子里逗弄着。黄狗儿一路风尘仆仆,却顾不上洗漱,径直冲进院子:“哥!我来了!我的大侄子呢?”
黄承天见他进来,笑着将婴儿递到他怀中:“小心点,轻点抱。”
黄狗儿小心翼翼地抱着襁褓,看着婴儿皱巴巴的小脸,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:“这小子,跟我哥一模一样!瞧这眼睛,多精神!” 两人走进屋内,黄狗儿连忙上前见礼,将带来的礼物一一奉上。
晚膳时分,黄承天屏退左右,只留下黄狗儿与韩明璋,三人围坐一桌,把酒言欢。几杯酒下肚,黄狗儿便打开了话匣子,从扬州的战事聊到百姓的生活,又说起儿时在乡下的趣事,兄弟俩久别重逢,有说不完的体己话。
“哥,大侄子还没起名吧?” 黄狗儿忽然问道,“这么大的事,可得起个好名字。”
黄承天叹了口气,看向韩明璋:“明璋倒是给起了几个,‘黄景瑜’‘黄承泽’,都挺文雅,可我总觉得差点意思。” 他放下酒杯,语气带着几分感慨,“咱们都是乡下人,小时候哪懂什么文雅名字?村里的孩子起名,都得带个金木水火土,说是能辟邪,好养活。我想着,这孩子生在乱世,不求他日后有多富贵,只求他能平平安安长大,不如也按这个规矩来。”
韩明璋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沉吟:“大帅所言极是。五行起名,既贴合民俗,又寓意吉祥。只是若只是单字带五行,未免显得随意。”
“我倒有个主意!” 黄狗儿眼睛一亮,放下酒杯说道,“不如咱们根据五行来定制家谱!比如这一辈带‘金’字旁,下一辈带‘木’字旁,再下一辈带‘水’字旁,依次类推。既符合乡下的规矩,又能让咱们黄家的家谱更规整,日后子孙后代也能记得祖宗的根!”
黄承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,看向韩明璋:“明璋,你觉得如何?” 韩明璋抚掌笑道:“黄将军此计甚妙!五行相生相克,暗合天地之道;以五行定辈分,既显家族传承,又不失民俗之趣。大帅,小公子属火命,若起名带‘金’字旁,金能生水、火能炼金,寓意极好。”
黄承天心中豁然开朗,他看向窗外,月光正透过窗棂洒在襁褓上,婴儿睡得正香。“好!就按这个规矩来!” 他端起酒杯,与黄狗儿、韩明璋碰了一下,“明日便昭告全军,我黄家子孙,以五行定辈分。
黄狗儿猛地一拍大腿,想起了明朝朱元璋给儿子排字:“哥!预先定好字,一辈一字传下去,又规整又显家族气派!咱们不如也学这个法子,弄首五字诗,每句一个辈字,再配上五行偏旁,子孙后代照着来,多有章法!”
黄承天眼中一亮,这话正合他意:“我弟这话说到我心坎里了!只是这诗还需要明璋先生斟酌下?”
黄狗儿酒意催得嗓门洪亮,“先前在扬州听老儒说,有个皇帝编了段诗,一辈一字传下去,还配着五行偏旁,那叫一个庄重!我当时特意记了几句好的,‘允文遵祖训,钦武大君胜,顺道宜逢吉,师良善用晟’,这二十字既有文韬武略的意思,又够规整,咱们黄家拿来当排辈诗正好!”
韩明璋闻言一惊,随即抚掌赞叹:“黄将军竟记得如此精妙的排辈诗!字字珠玑——‘允文’讲礼法学识,‘钦武’重治军安邦,后续更是含顺道向善之意,与大帅兴邦安民之志不谋而合。咱们只需给每辈配定五行偏旁,便可沿用:首辈‘允’字辈配金,次辈‘文’字辈配木,‘遵’字辈配水,‘祖’字辈配火,‘训’字辈配土,往后‘钦、武’等辈依次循环五行,既承先贤智慧,又立黄家规矩!”
黄承天听得连连点头,反复吟诵诗句:“允文遵祖训,钦武大君胜……好!既有传承又含抱负,就用这诗!”他看向襁褓,眼中满是期许,“本辈‘允’字辈配金,小公子便叫黄允锐,‘锐’字带金,既显锋芒又喻坚韧,盼他能承我黄家志,文武双全!”
黄狗儿拍着桌子叫好:“黄允锐!这名字响亮!配得上咱黄家的大侄子!”话音刚落,襁褓中的婴儿忽然挥舞小手,发出一声清脆的咿呀,仿佛在应和这名字。韩明璋也起身拱手:“恭喜大帅得此麟儿,又定下车规家法,此乃家国双兴之兆!”三人相视大笑,杯中酒液晃出细碎的光,映着帅府彻夜明亮的灯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