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南泠的指尖还悬着血珠,那双金线云头履静静停在前方。她没有抬头看鞋的主人,也没有后退。脚下的石阶冰凉,她把重心压在右腿,左手指尖轻轻一抖,血珠落下。
血滴在第三块青砖上,迅速渗入。
砖面浮出淡金色纹路,像水波一样荡开一圈。机关兽的左前爪微微抬起,发出一声低沉的金属摩擦声。它的头缓缓转动,赤铜双眼对准了她。
温离立刻侧身,挡在她斜前方。她的手已经按在双刀柄上,指节绷紧。
燕南泠低声说:“三息后,震耳。”
温离点头,铜铃在掌心一转,嗡鸣声骤起。铃音贴着石壁扩散,直冲机关兽耳孔位置。
燕南泠动了。她绕向右侧,药囊掀开一角,取出一个油纸包。纸包打开,里面是暗红色膏体,带着腥气。她用拇指抹开,快步逼近兽首。
机关兽想转身,但齿轮被铃音干扰,动作迟滞半拍。
她伸手,将膏体点进左眼凹槽。膏体遇金属发出“嗤”的轻响,铜锈迅速蔓延。她立刻换手,涂向右眼。
谢玄青的软剑就在这时出手。
剑光如线,缠住机关兽颈部铜环。他手腕一旋,剑尖挑进环内机簧缝隙。“咔”一声,扣锁弹开。
机关兽双目彻底熄灭,四肢僵直。它往前一扑,砸在地上,震得整条石廊晃动,碎石从顶部落下。
燕南泠退后两步,靠在墙上喘气。她的左手还在流血,血顺着指缝往下淌,滴在药囊边缘。
温离走过去,蹲下查看兽尸。她抽出短匕,撬开腹部护板。里面没有内脏,只有一堆交错的铜管和齿轮。她在夹层里摸到一张折叠的纸,抽出来展开。
纸上字迹清晰:“灵教主已至魏都,欲夺命定之人血。”
她把纸折好,塞进袖中内袋。
谢玄青收剑入鞘,走到燕南泠身边。他看了一眼她的手,“伤口需要处理。”
“不急。”她说,“先看清前面的路。”
三人越过机关兽尸体,往前走了十几步。石壁开始泛出微光,来自嵌在墙上的几块夜明珠。前方出现一道岔路口,立着一块石碑。
碑上刻着:“左·主墓甬道,右·殉葬坑。”
温离看向左边。那边通道更深,光更弱,风从里面吹出来,带着一股陈年的土味。
谢玄青说:“走左边。”
没人反对。他抬脚往前,靴底踩过一块碎铜片,发出清脆声响。
燕南泠跟在他身后,左手垂着,血已经不再滴落,凝成一条暗红细线。她抬头看石碑,又回头看了一眼机关兽倒下的地方。它的脊背裂开一道口子,露出里面的齿轮组,有些还在缓慢转动。
温离走在最后,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。她的铜铃挂在腰间,没有响。
通道左侧的路越走越窄,墙壁上的夜明珠也少了。每十步才有一颗,光晕断断续续。地上铺的砖开始出现裂痕,有些地方塌陷下去,露出下面的木架。
燕南泠忽然停下。
“怎么了?”温离问。
“地上有字。”她指着前方一块完整的青砖。
砖面上刻着极细的小字,像是被人用针尖划出来的:“踏错者,永埋。”
谢玄青蹲下看了片刻,“不是新刻的。”
“有人来过。”温离说。
“不止一次。”燕南泠补充,“这些字的方向一致,说明是同一人留下的记号。”
她弯腰,从药囊里取出一小撮粉末,撒在砖面上。粉末遇空气微微发亮,照出更多隐藏的痕迹——地砖之间的缝隙里,有几道几乎看不见的细线,连向两侧石壁。
“绊索。”谢玄青站起身,“拉力来自两边墙体。”
“不能跳过去。”温离说,“高度不够,头顶太低。”
燕南泠想了想,从发间取下银针。她蹲下,把银针插进第一根细线下方,轻轻托起。线被抬高两寸,刚好够人通过。
“我先过。”她说。
她弯腰,从银针上方穿过。落地时很轻,没有震动地面。
温离第二个过去,动作干脆。谢玄青最后一个,他在穿过的瞬间,右手仍按在剑柄上。
四步之后,燕南泠又停下。
前面的地砖颜色变了,由青灰转为深黑,表面光滑如镜。
她抬起手,示意身后两人别动。
她从药囊里拿出一块碎布,裹住一块小石子,扔向黑砖。
石子落地,黑砖突然下沉半寸,两侧石壁猛地射出数支铁箭,钉在对面墙上。
箭尾还在颤动。
“活板机关。”温离低声说。
燕南泠盯着那些黑砖,数了数。一共七块,排成一列,通向下一个拐角。
她回头对谢玄青说:“你能用剑撑过去吗?”
“可以,但只能载一人。”
“我去。”温离说。
燕南泠摇头,“你刚才震铃耗力太多,反应会慢半拍。我轻。”
谢玄青没争,抽出软剑。他将剑尖插入第一块黑砖边缘的缝隙,用力一压。剑身弯曲,形成弧形支点。
燕南泠踩上剑身,像走独木桥一样往前挪。她的脚步很稳,每一步都落在剑刃最稳的位置。
走到第四块时,脚下忽然一滑。
她身体倾斜,左手本能撑地。伤口撕裂,血再次涌出。她咬牙,右脚重新踩实。
谢玄青手腕发力,稳住剑身。
她继续前进,终于踏上安全区域。
她回身,看着谢玄青收回软剑,再带温离过来。
两人落地后,她从药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,把银针上的残留膏体刮进去。瓶口封好,放进内袋。
“防万一。”她说。
温离点头,“这机关不是一次性的,后面可能还有。”
前方是个拐角。燕南泠走在最前,转过去的一瞬,她看到墙上挂着一盏灯。
灯是青铜制的,形状像一只鸟。灯芯燃着,火光稳定,没有被风吹动。
奇怪的是,这里根本没有风源。
她走近几步,伸手探向灯座底部。手指碰到一块凸起的铜片,轻轻一按。
“咔。”
整面墙往两侧滑开,露出后面的通道。新的石碑立在入口处,上面只有两个字:“星渊”。
字体与之前拱门上的不同,更古老,笔画中有细微裂纹。
谢玄青走上前,伸手摸了摸字迹。他的指腹蹭到一点粉末,拿起来看,是暗红色的。
“血。”他说。
燕南泠盯着那两个字,忽然开口:“它等了很久。”
温离站在她旁边,“谁?”
她没回答。
三人迈步进入新通道。地面铺着白玉砖,比之前的更平整。两侧墙上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壁龛,里面放着青铜人偶。
人偶面部模糊,双手交叠放在胸前。
走过第七个壁龛时,燕南泠忽然回头。
最后一个人偶的手指,动了一下。
她停下脚步。
温离察觉异样,立刻转身拔刀。
谢玄青已经抽出软剑,指向那人偶。
人偶静止不动,手指恢复原位。
“是你眼花?”温离问。
燕南泠没说话。她慢慢走回去,盯着那人偶的脸。她的左手还垂在身侧,血顺着指尖滴落。
一滴血落在人偶脚边的玉砖上,迅速被吸收。
人偶的眼睛突然亮起一道红光。